湖北|王友燕           01       “媽,今天吃餃子嗎?我想吃煎炸的。”   “這么麻煩干什么,網購就行啦。”女兒和兒子嘟囔著說。   一窗冷雨消殘暑,不覺人間已入秋。最近一個多月來,一直在社區防疫,很少放假。快到中秋節了,周六在家休息,婆婆讓公公一大早去買了肉回來,想讓孩子們吃頓餃子。   下午,我搟餃子皮,愛人燒開水,女兒擇韭菜,兒子剁餃子餡,準備晚餐包餃子吃。看到女兒和兒子不太高興的樣子,不禁一陣唏噓,想起以前小時候中秋節家里包餃子吃的往事。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農村土地剛剛承包到戶。由于家里孩子多,靠奶奶和母親兩個人既要種莊稼又要做家務,忙不過來。在鄂城鋼鐵廠荷花池分礦廠當工人的爺爺便申請提前退休,讓在拖拉機站工作的父親頂了他的職,自己回家種田地。   爺爺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沒有當工人以前是把種莊稼的好手。退休回家后,他脫下工裝,重新拿起鋤頭,卷起褲腿,每天起早貪黑田地里忙碌。沒過兩年,我家很快就從以前生產隊集體時拖后腿的超支大戶,變成了村里上繳國家公糧積極戶。   不僅如此,爺爺還帶著奶奶和母親將隊里分下來土壤貧瘠滿是石頭農民用來打柴火家中做飯的荒山,開墾挖平,整成一梯梯坡地,然后在碎石上面鋪上一層層厚厚的沙土、豬糞牛糞和爛好的草皮等,再種上了紅薯、小麥、芝麻、綠豆、黃豆、蠶豆、花生等各種時令農作物。       房前屋后、田邊地角,但凡有空當的地方,爺爺也總是會想辦法壘幾個土墩,種上桔樹、桃樹、李子樹,或是奶奶灑上幾粒西瓜籽、香瓜籽和南瓜籽、冬瓜籽、絲瓜籽,以及紅豆、綠豆、黃豆、黑豆等等。   就這樣,家里一年四季小桌上五顏六色香噴噴的飯菜,還有瓜果,以及我們上學時揣在兜里的各種零食,常常讓村里孩子們羨慕的直流口水。最讓村里大人佩服是我們家每年比別人家都多收一季糧食。   02   在湖北農村,農民的水田一般來說每年只種早晚兩季稻子。而我們家卻在爺爺的帶領下,每年秋收時節,全家齊動員一起下田,將稻谷收割起來后,迅速重新翻田犁土起畦壟,搶種上油菜或是小麥,到了來年五一勞動節前后,收割完油菜和小麥,再搶種上早稻。   有一年,家里麥子收成特別好,打了七八擔小麥,全村人都夸爺爺是種糧高手,爹高興得合不攏嘴,公糧還沒有交,就讓奶奶和母親將新收的麥子拿些淘洗干凈,曬干后磨成面粉,做包子和鍋烙子粑吃。   就在那年中秋節農歷八月十四(根據當地風俗,王姓氏族提前一天過中秋節),家里破例包了餃子吃。   記得那天早上,喝過紅薯粥后,我和姐姐們背著書包正準備去上學,出門看見爺爺手里提著一大塊用稻草系著的新鮮豬肉笑容滿面的回來了。姐妹們立即圍了上去。   “爹,爹,(當地對祖父的稱呼),今天晚上吃什么?   “奶奶說中秋節有餃子吃,是不是真的啊?”我們爭先恐后地問。       “今年中秋節我們就吃餃子!”爺爺一邊把我們推開一邊把肉高高舉了起來,笑著對我們說,“孩子們,快去上學,下午放學早點回家吃餃子吧。”   “晚上有餃子吃嘍!晚上有餃子吃嘍!”聽到爺爺的回答后,我們都高興得又叫又跳,比過年還開心。   當時,豬肉雖然很便宜,大概一塊錢左右一斤,雞蛋幾分錢一個,但是除了過年,家里難得吃一次餃子。   中午放學回家后,看著桌子上奶奶做好的飯菜,我們都推說肚子不餓,想留著肚子晚上吃餃子,胡亂扒了幾口飯便背著書包上學去了。   熬到下午放學鈴聲一響,我立即收拾好筆和書本裝進書包,跑到校門口等姐姐們出來后,手拉著手,一路上歡天喜地哼著歌兒一溜煙小跑回到家。   還沒走到家門口,遠遠地聽到家里廚房里傳來奶奶在粘板上剁餃子肉餡聲音,甭提多高興。三步兩跑,沖進門一看,只見母親正彎著腰在堂屋中間的大桌子上,兩手拿著搟面杖來回搓搟面皮。       于是,一個個書包也懶得掛在墻上,從肩膀上取下來,直接扔到門邊一旁的凳子上。一會兒進廚房看奶奶剁餃子餡,一會兒圍在堂屋桌子旁邊看母親搟面。調皮的我們不時還厚著臉皮趁母親不注意,偷偷到面盆里掐上一坨面團捏在手心里玩。   過了一會兒,爺爺從地里干活回來,見我們搗蛋,怕浪費糧食,便把我們支開。吩咐大姐去門口的水塘邊洗韭菜,二姐去村口代銷店打醬油,順便請大祖母來吃餃子,讓我去請房子在后山邊的小祖父祖母晚上來家里吃餃子。   爺爺兄弟三人,曾祖父祖母去世得比較早。爺爺排行老二,因為家里窮,十二歲時過繼到離家十幾里外的奶奶家,直到一九七六年我出生后才舉家遷回。   當時,大祖父已經去世,大祖母一個人省吃儉用將四個兒女拉扯成家后,又給他們帶孫子,平里有什么好吃的總是留給了孩子們,很少見她吃點像樣的飯菜。   小祖父祖母大大小小六個兒女,還有三個孫子孫女,家大口闊不說,能下地干活的人少,日子也不容易。比起他們兩家來說,我家雖然也比較困難,但是自從田地分包到戶后,家里每年糧食豐收,吃喝不愁,比以前寬裕了不少。   打記事開始,逢年過節只要家里有點什么好吃的,爺爺總是會請他們來家里一起分享。不一會兒,我們像一只只小燕子似的飛出去又飛了回來。   奶奶在廚房將洗凈的韭菜放入剁好的豬肉中,加入醬油、鹽、味精,又淋上一小勺新炸的芝麻油,攪拌均勻后端了出來,把母親搟好的面皮和餃子餡一起放在簸箕上,叫下班回家的父親洗洗手教我們包餃子,自己回頭進廚房開始燒開水。   夕陽西下,村莊炊煙裊裊升起。母親將簸箕上整整齊齊排放著的一個個圓鼓鼓像金元寶似的餃子下入翻騰的開水中。       大火煮熟后,奶奶將提前留下的肥肉炸好的豬油淋了上去,又灑上鹽、味精等調味品。   過了幾分鐘,等灶堂的火熄了下來,奶奶讓母親從碗柜里拿出一摞過年時才用的藍邊大碗,清洗干凈后,先盛一碗放在灶臺上,敬過灶王爺和祖先,再分別一碗碗盛好放在鍋臺邊,讓大姐和二姐端給在院子里聊天的大祖母、小祖父祖母和爺爺。    然后,又添了幾大碗,讓母親送給左鄰右舍。最后,終于輪到了早就圍在鍋邊看著香噴噴的餃子饞得直流口水我們。母親給奶奶盛了一碗后,又從碗柜里拿出一摞小碗,給我們添好,端到小飯桌上,一邊給我們趕蚊子,一邊招呼著大家吃。   03    秋日的傍晚,大家圍坐在院子里,一邊聊天一邊吃著餃子,誰也沒有注意到母親和奶奶有沒有吃餃子。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等大家都吃完散了后,我幫姐姐收拾碗筷送進廚房,看到母親將中午我們吃剩下的飯倒進鍋中剩下的餃子湯里泡了泡,盛起來一個人坐在灶門邊低頭吃著。   我看到鍋臺邊還有一碗水餃沒有動,便對母親說:“伊(當地方言對母親的稱呼),還有一碗餃子,您怎么不吃啊?”   “那是留給你奶奶吃的。剛才你奶奶做飯累了,盛給她沒有吃。該涼了,你端給奶奶吃吧。快去!”母親邊吃著泡飯邊對我說。   我小心翼翼地端起鍋臺上的那碗餃子,送到在院子里乘涼的奶奶面前。奶奶放下手中的蒲扇,接過碗筷問道:“你們都吃飽了嗎?你伊吃了沒有?”   “我們都吃飽了。我伊在廚房吃泡飯。”   “快把餃子端給你伊吃,讓她把泡飯留給我吃。”奶奶說著就把手中剛端起正準備吃的那碗餃子又塞回到我手中。于是,我只好將那碗餃子又重新端回廚房,送到母親的面前,并將奶奶說的話告訴了她。       “傻孩子,快給奶奶送去,就說我吃過餃子啦。”母親又讓我將餃子端給了奶奶。   奶奶再次從我手上接過碗筷,起身站了起來,走到廚房,“美芝,我們一人吃幾個吧。”說著將碗里的餃子硬夾到母親碗里。   母親接了兩個后,無論如何也不肯再要了,奶奶只好收回。這時外面傳來一陣狗吠的聲音,門口來了一位衣衫襤褸端著木筒碗的老人。   奶奶連忙端著餃子又走了出來,看到老人無力的倚靠在大門外,關心的對老人說:“您老人家是哪里的?是不是晚上還沒有吃飯?要不這幾個餃子您先將就吃了吧。”   奶奶一邊說著將手中端著碗遞送到老人手中。   爺爺和父親聽到外面來人了,也趕緊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把老人扶進屋子里坐下來。這時,母親端著碗從廚房走了出來,默默的將自己碗里的兩個餃子夾給了老人,又讓姐姐給老人倒一杯開水。   后來,經過詢問了解,這位老人五十多歲,是從安徽農村來的。   那年夏天,安徽發大水,百姓受災嚴重,許多地方顆粒無收,老人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出來找事做,行李什么的下車時忘了拿,身無分文,只好一路乞討,沒有想到了竟然糊里糊涂走到了湖北鄂州境內。       等老人吃完后,爺爺找了兩件干凈的衣服讓老人洗換了一下,并讓他在家里留宿了一晚上。   第二天,奶奶和母親找了些吃的干糧裝進老人隨身攜帶的布袋里,爺爺將家里的一直舍不得吃的大米拿一些出來,還有麥子、玉米、紅薯等裝了兩蛇皮袋給老人,讓父親上班開礦車順便將他捎到鄂城火車站,買了一張火車票送他回家。   記得臨走前,老人出門時一步三回頭,幾次要下跪恩謝爺爺奶奶,都被善良的爺爺奶奶攔住。             時光荏苒,轉眼之間,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如今,老百姓已步入小康生活,家家戶戶有房有車,不愁吃穿。想吃餃子,如家常便飯,隨時可就近集市、超市購買,或者選擇網購。   不僅暈暈素素,五顏六色,品種多樣,價格也非常實惠。而我,每次家里吃餃子,還是喜歡自己手工制作,喜歡讓孩子們去請叔叔嬸嬸們來圍在一起吃餃子,喜歡一大家人在一起時那份親情融融的氣氛和濃濃的愛的味道。 +10我喜歡

他自己也沒想到:來北京,他會割草。   他是在那個初冬收完白菜來北京的。他沒想過來北京,盡管他兒子在北京工作接近二十年了。   他是個農民,家在一個農業大省。但是他已經沒有田地了,他所有的田地早已經變成開發區。他的田地和周圍幾個村子的田地被整合成幾個大片,分別被重新命名:六百畝、八百畝、九百畝……分給不同的開發商,或者建廠房,或者做房地產。他的白菜是他私自在閑置的土地上種的,看著土地閑著他心疼。他是分完他種的白菜之后來北京的,他把白菜分贈給村里的人。   是的,他從來沒想來北京。種地的時候沒想過,地沒了以后他也沒想來。他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兒子在北京的一家雜志社做編輯。女兒先去廣州打工,之后嫁在廣州。老伴兒早就是另一世界的人了。但他覺得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挺好的。土地被征之后,他還是愿意守著自己的家。   現在家沒了。他的宅基地也被征用了。和失去土地的心情一樣,他極不情愿。土地被征的時候他想,前幾年不是還豎起了“基本農田保護區”的金字大理石石碑么?怎么又成開發區了?他清楚地記得,“基本農田保護區”的標志換了又換。開始是用磚砌水泥抹的,漆寫的紅字。后來是鋼筋混凝土鑄的,字的筆畫是預留的凹槽。再后來就是光光凈凈巨大的大理石石碑了,就是他離開家時剛被推倒的那一面,金色的大字還閃著光。石碑一次比一次高大,一次比一次遠離縣城。   心里的疑問,他不知問誰。但他得響應國家的號召。他是家沒了以后來投奔他兒子的。   來北京后,他同兒子、兒媳、小孫子住在一起。在西南三環外的一個著名小區,十九層的一套三居房里。他感覺特別不習慣。他不是不習慣他的親人,他是不習慣他們住的高樓。在樓上住,他總覺得懸著,他總覺得離地太遠,他心里不踏實。   “還是挨著成片的地給我找間房住吧。”這句話成了來北京后他給兒子的見面禮。于是,他來北京不到兩個月就有了一個他滿意的、新的住處。   他的新住處靠近北京南五環,五環外的一個村莊的西南角。緊鄰一大片閑置的土地。他一眼就能看出,這里不久以前是一片菜地。畦壟的輪廓間,分明還有星星點點殘留的菜苗。殘墻、沒頂的蔬菜大棚上,還搭著橫七豎八的檁梁……他不明白,這么好的地怎么就閑起來了呢?   “你是剛搬來的?”他聽到的是一句四川話。四川話他是不陌生的。隨著開發區的開工,這幾年他家鄉涌入許多外來建筑工人。外來人中居多的就是四川人。說話的是位六十上下的男人。那人個子不高,黑瘦的臉上滿是皺紋,胡子刮得非常干凈。   “恩,你是四川人?”他知道,但又不自覺地問。   “四川廣元的。我就住在那間屋子里。”   他住的,是緊挨著廢棄蔬菜大棚的一間紅磚房子。他順著這句四川話,看到廢棄大棚的另一頭兒也同樣有一間磚房。“進屋坐坐吧。”   “你忙吧。剛搬來,還得好好收拾收拾。有空到那邊坐坐啊。”   兒子給他新買的床鋪、桌椅、櫥柜,電視機也是新的。但抵消不了房子的簡陋。而他說比兒子的樓房更舒服。讓他心里更舒服的是,他住的房子后面有一棵高大的楊樹。楊樹上有一個鳥巢。在這枝葉落盡的季節,鳥巢明顯得仿佛整個樹冠的核。他第一眼看見鳥巢的時候,就產生了強烈的歸屬感。他老家村前的小河邊,原來也是兩岸大樹。春夏,十里槐花香,十里柳絮飄。秋冬,清透的枝條清晰著一個個鳥巢。但現在,都被時間迷失了。連小河都被填平了大半,變成小區。沒填的那些,只剩下光禿禿的河溝,像平原的傷疤。   每周五下午,兒子一家都來這里看他。很多時候,小孫子會留在這里陪他兩個晚上。   “爺爺,我喜歡和你住在一起。”   “你喜歡這里的地么?”   “還有樹,還有成片的雪。在城里看到的,密密麻麻的都是高樓。爺爺,還是在咱老家好,一下子可以看到很遠。”   聽孫子這么說,他的心一停,嘴里哈哈笑著:“是呀,咱那里是一望千里的平原吶。”   “爺爺,看見我爺爺了么?”四川味兒的普通話。說話的是個男孩子。   他猜出是鄰居的孫子。他走出來,向鄰居的門口看了看,看到一輛新的電動自行車:“都中午了,按說也該回來了。”   “我回來了。孫子過來吃飯啦。”鄰居走近了。一只手里提著幾個方便袋。另一只手里,是一瓶二鍋頭。鄰居不回自己的房子,徑直來到他的屋里:“今天中午,我請你喝點酒。咱們是鄰居啦。”   “嗨,你客氣。”說著,他把方便袋里的東西倒在盤子里。一份燒雞,一份豬頭肉,一份胡蘿卜涼拌藕片,一份炸丸子。   吃飯間的閑聊里,他知道:鄰居也剛來北京一年多,在環衛隊找了一份活兒做。鄰居家里的房子要給新修的高速路讓路,鄰居是等房子拆了之后來北京的。兒子兒媳在南三環的南郊冷庫打工。孫子在打工子弟學校上完初中,考不上家里的高中,北京的高中又不讓考,再說他們也不愿意把孩子一個人留在老家。現在男孩兒在一家餐廳學廚師。中午孫子是不回來吃飯的,只是今天停電,老板給他們放了半天假。   他喜歡田間秋后冒出來越冬的草,他更喜歡春天剛萌出的生機。他更不想辜負了春天,他不想辜負了他身邊這些閑著的土地:他想開出一點兒地來種些東西。但他放棄了。因為沒有水:附近沒有湖河,倒是有水龍頭,是廢棄的。   隨著季節的變化,他逐漸愛上這片土地上的草。這些柔嫩、新鮮、從土里長出的草,有著濃濃的,他久違了的味道兒。   他感覺北京的夏天與節氣沒什么關系。在他家鄉,季節與節氣的關聯非常明顯:比如“清明沒(mo)老鴰”,說的是清明時節麥子的高度;比如“芒種忙忙種”說的是有芒的農作物應時飽滿,農人正忙于第二季的播種;比如“立秋十八天寸草結子”,說的是秋天的植物都加緊成熟。在家的每個節氣,他都會享受到屬于那個節氣獨有的田園風光。在北京看不到農作物,他感受季節全憑他看見的草的狀態。因此,他覺得北京的夏天來得出奇地晚。   北京的夏天是從一場透雨開始的。只一場透雨,他的心就被青草洇綠了。他房子周邊的草,仿佛一夜間長高的。   對草,他的感情是復雜的。   在他生產隊的年代,一天出工掙八分工分之外,工余拔的草也可以換分。工分在那個年代是農民的命根,盡管工分很便宜。除了按時上工之外,拔草是主要的加分機會。因而那時他對草是含著深深的愛的,幾乎什么草他都喜歡,他喜歡不停割草的狀態,喜歡成筐成筐地背草。整筐的草壓在背上,他的心情是愉悅的。   飼養牲口不再是資本主義尾巴之后,他盡可能地養牛養羊。因為和他一樣養牛羊的人多,地里的草就顯得少。他就背著筐、拉著車,到離家很遠的地方找草。得夠牛羊現在吃的,還得準備充足牛羊越冬吃的。那時候的農民,夏秋家家戶戶曬草,秋冬每個宅院里都有草垛。那時候,每個村的大街小巷到處彌漫著干草的暖香。   草香滿村的年代,他正值青壯年。   土地承包到戶之后,幾乎每個夏天,他都天天跟農田里的草進行膠著的戰斗。每年多半時間的勞動,都用于除草。很多時候,為莊稼除草的同時也帶回喂牛羊的飼草。但他是不希望這樣的,他希望自己的莊稼地里,草長不大或者不長草。因為時代的發展,他放下除草這樣的勞動已有多年了,可他永遠不會忘記除草那樣累并且純凈的勞動。   這幾年,草不缺了。因為打工比飼養牲口收入又快又多,又比較省事,在農村又顯得比較時尚,他附近的村里沒幾家養牲口的了。因為村里比較年青一些的,都拉家帶口地外出打工經商了,村子近乎空村,連村里的街巷邊都長滿了深深密密的草。   如果說原來他對草有一些愛,那是生活的需要。在北京住了這么久之后,他發現他真的愛上了草。有時,他自己也吃驚:我對草怎么變得這么熱愛呢?   “哎----!干嘛呢,你?”   他被面前突然的一句北京話嚇了一跳。他守著一小片干凈的土。這一小片土中間,有一棵剛剛伸展開的熱草秧。他正蹲在這棵熱草秧前,陷入一段往事,只把滿臉的笑留在此時的北京。   那是麥子飄香的季節。他家鄉的平原上,除了綠島似的村莊就是無邊的麥海。樹是綠的,麥子是黃的,天是藍的。年少的他,只把它們當做背景。他和一樣年少的她,一人一個背筐一把鐮刀,專心在麥子的間隙里尋找一小撮一小撮的欣綠。他倆比賽,比誰割得草的種類多。他把剛出的玉米苗、高粱苗也算進去了……她后來成了他兒女的媽。當然,兒女是他們后來的后來親自生的。   “沒做什么,我……”等他回過神兒,抬起頭答出這半句話,“嚇”他的那人已經走遠了。手里牽著一條黃毛小京巴,嘴里還嘟囔著:“這老頭兒,真有意思,還。”   水白子、香香草、谷谷莠、豬牙子、木锨頭、氣死驢、花臥單、牛耳朵、羊角子、萋萋芽、苦苦菜、婆婆丁……他心里叫著一個個草的名子,就看到一塊塊兒土地拼起來的平原。他家鄉的哪一塊土地生長哪一種草,他是清清楚楚的。他默念著這些熟悉的名子,就莫名地緊張。他見到這些刻在骨頭里的影像,心跳就加速。這些影像就是一棵棵草,堆垛成他卑微的一生。他朦朦朧朧的初戀是從草開始的,他的大半輩子是和草打交道的。草,已經根植于他的生命里。他甚至覺得,他就是一棵纖弱的小草。   他想鐮刀了。他很自然地想到鐮刀。他沒想割草有什么用處,他只想割草。他按耐不住心里割草的沖動。   他住的地方離郊區不算近,也不算太遠。他聽鄰居說郊區有的集市可買農具。他打鄰居那里問清楚了乘車來回的路線。   北京郊區的這個集市和他老家的差不多。有蔬菜雜糧區,有衣服鞋帽區,有寵物牲口區……一段接一段地順著大街擺開。賣農具的在整個集市的僻處。賣鐮刀的當然不專賣鐮刀。攤兒上擺著鐵鍬、鋤頭、木叉、麻繩、竹掃把…..后面的農用三輪車上還有雜七雜八的東西。   “現在買鐮刀的人不多嘍。”見他拿著鐮刀端詳,攤主遞上一支煙,點著。   “是呀,鐮刀的用處少了。原來,割草、割麥、割玉米,現在有除草劑、收割機。”他看到攤主樸實的衣著、憨厚的笑。   “用鐮刀的人也越來越少。年輕人誰還愿意種地呀?都上班去了。種地的,都是四十歲以上的人啦。”   聽著攤主的這句話,他只是頻頻地點頭。他點著頭,付了錢,把鐮刀放進他自己帶著的布兜兒里。   他買回一把鐮刀,還買回一個柳筐。   兒子的小汽車停在他的住處時,他正背著一筐草回來。孫子先下了車,跑過來:“爺爺,爺爺”地叫。兒子兒媳跟在后面。“爸?”看得出兒媳有些吃驚。兒子微笑著接過盛滿草的筐,放到地上,解開捆在上面的繩子,把草倒在地上,抖著攤開:“想家了?爸。”   “嗨,閑著沒事兒。”他有點兒不好意思,他還沒想怎么跟兒子解釋。好在兒子沒有接著往下問。這是陽光燦爛的一天。   “看著青青的草,心里就是高興。”四川話。   “是呀,我就忍不住手。”他和鄰居站在門外的草堆旁說話。   “北京就不喜歡草,除非特意栽種的品種。否則,寧肯用除草劑噴死路邊的雜草,留一路枯黃。”   “北京的環境還真好。我們家廢塑料袋滿天飛,地里、路邊、村里到處都是。我都不知道自己用過的廢塑料袋怎么處理,這玩意兒廢品站也不收。”   “當然了,這里是首都。多少環衛工人呀。”   他租住的這間紅磚房子周圍的空地兒,就變成他的曬草場。他就又重新進入了干草彌漫的暖香。   “爺爺,你割這么多草做什么?”   “這草香么?”   “香。”   “感覺怎么樣?”   “我想睡覺也在草堆里。真舒服,爺爺。”   香。舒服。也是他享受的感覺。他想散著香味兒的草一棵一棵地緊挨著,就是老家村里的院子一家一家地緊挨著,就是他和他的鄉親們一個一個緊挨著。因而他有時間就斜倚在干草堆上,曬太陽或者吹風。曬太陽吹風,是他在家種地時,勞動的間隙經常的事兒。曬著太陽,或者吹著風的時候,他總是醉意蒙蒙的。   “爺爺。”川味兒普通話的問候讓他的醉翻了一下身。他看見男孩兒騎電動車過去了。男孩兒幾乎天天晚上回來的,今兒回來得早很多。男孩兒總是這樣:說話不多,但不失禮貌。   他還享受割草的快樂。常常,他手里割著草嘴里哼唱著他熟悉的曲調。常常,他手里割著草心里默想著一些往事。   “小青蛇!”他在心里驚了一下。這驚里面,迅速多了喜的成分。他原本是怕蛇的。他不見蛇,已經很久了。   也是少年割草時候。那次,他發現一叢茂盛的、他喜歡的草。他剛抓攏住一把草還沒下鐮,猛見一條黑底紅花兒的大蛇,從草間疾疾逃出。他下意識地丟下鐮刀,飛快地躲開。好久好久才平靜下心,過去拿回鐮刀。那叢草,他再也沒敢去割。但他從那開始知道了:蛇也是怕人的。他另一次在遠離村子的一個土崗上見到非常密集的蛇穴和一條條蛇蛻,更讓他明白了蛇對人群的回避。   “是啊,蛇都上哪里去了呢?”他因而納悶這么多年沒見過蛇。他好像突然喜歡蛇了。他停下割草,這次不是因為受到驚嚇。他目送著那條小青蛇消隱于深草叢中。   在北京他的住處,他磚房子的附近,他還見過黃鼠狼。那個午后,他正翻曬著一地攤開的草,意外瞥見一只黃鼠狼閃過他的門口,朝草垛后面跑去。因為草垛擋住了視線,沒看到它跑到了哪里。   黃鼠狼,在他老家叫黃鼬,迷信的人叫它黃大仙。早先在他家鄉一帶,是很常見的一種野生動物。偷雞、鴨、家兔,是它最惹人討厭的舉動。半夜雞叫,肯定是黃鼬來襲了。如果不及時起來驅趕,次日晨起必定見到家禽、家兔的尸體,或者發現禽、兔的數量減少。因而,黃鼬是十分令人厭惡的東西。   這只黃鼬讓他忽然想到,黃鼬在他老家似乎也消失好多年了。他開始覺得,黃鼬與他一樣是平原的一部分。他經常留意,試圖再見到那只黃鼬。而終于沒能見到。   在他的享受間,草垛一天天地高起來。一天天地,草垛成了這片空地的風景。   “爸,這草垛的香味兒好特別呀。”   “爸,您是北京城里唯一的割草人。”   “爸,您是北京城里最后的割草人。”   有時,兒子幫他翻翻曬在地上的草,幫他垛草垛。有時,兒子大半天大半天地陷在他的草垛里,抱著電腦工作。這時,他不答兒子的話。他很少和兒子說話。在老家的時候,他從沒給兒子打過電話。兒子打給他,他也顯得很冷的樣子,簡單幾句就結束通話。但他和兒子間有著天然的默契。他和兒子之間的親情,不需要用說話來維系、拉近或證明。就像相互挨著的兩棵草,只要相互挨著,暖烘烘的香就彌漫開來。   他的草垛不再長高的時候已是深秋。秋一涼,他意識到他很久沒見男孩兒了。鄰居也很久沒過來找他聊天了。   “在呀。”他帶著剛買來的熟菜肴和一瓶酒敲開了鄰居的門。   “哦,請進來。”鄰居顯得非常憔悴。他第一次看到鄰居滿臉花白的絡腮胡子。   他們擺好菜,剛剛端起酒杯鄰居就失聲痛哭起來。   原來前些天孫子下班回來,騎車不小心撞傷了鄰村的一老太太。老太太的兒女硬要他拿出三萬元錢才肯罷休。不然,不讓男孩兒離開。男孩的父母再去的時候,男孩兒失蹤了。半個月后,在比較偏僻的一個鐵路橋的橋洞里,發現了男孩已經腐敗的尸體,以及幾封寫給親人“以命抵債”、“愛爸爸媽媽爺爺姑姑……”的遺言。   那次,他和鄰居誰也沒喝酒,也沒吃菜。   鄰居講述之后,他們相對坐著,一夜只是抽煙。   這個深秋,他住的這個村子里沸騰起來。   這個村子被稱作棚戶區,舊房改造的工程馬上要開工了。這個村拆遷進行時。已經有房子被推倒了,已經有人得到成百萬、上千萬的拆遷安置補償款。當他聽到巨額補償款的時候,他想到老家的村民得到“天文數字”拆遷款的喜悅。這些巨額的補償款是什么呢?他想。他搖了搖頭。   他想起他兒子一本書的名子《村莊正徐徐走遠》。在老家的村里,在他那一代人里,他算是有文化的。他還曾是村里的支部書記。但他幾乎不看兒子寫的東西,他只記住了兒子這本書的名子。他不止一次想起這本書的名子。他的土地被占的時候他想起過,他的房子要拆的時候他也想起過。   他知道他在這里住不下去了。   這幾天,他總是有意地在路邊溜達。他見過有馬車從這條路上走過。這次,正好讓他截住一輛馬車。是趕著馬車賣冬棗兒的人。   “您買棗兒么?”   “不,不。我想問問,你這馬吃什么?”   “草料唄。”   “正好,我這里有許多草。你要么?”   “哦,草呀。您哪里來的草呀?呵呵,不要。”   “我自己割的。一大垛干草。白給你。不收你的錢。”   “不收錢也不要。待開發的土地這么多,哪里沒有草呀?”說著,“駕!駕!”地趕著馬車離開了。   在路邊等了三天,遇到七個趕馬車的小販。有賣蘋果的,有賣栗子的,但沒有一個愿意要他的草。   村里已經像剛剛經過大地震似的,瓦礫遍地了。幾臺挖掘機正在用新翻掘出來的土,覆蓋磚瓦的狼藉。   房東已經催他騰房:“村里說,你的草也不能再垛在這里。”   “那怎么辦?”   “您看著辦吧,燒了也行。”   “燒了?”他一愣。   草垛終于燃燒起來。火光中,有他的兒子兒媳孫子,有他的鄰居,還有喜歡湊熱鬧兒的村民、路人。火光映亮了周圍的眼睛。他眼看著他的草在燃燒。他看到的,只是草的灰。   “火球!”看的人同時驚呼。幾個火球自草垛向幾個方向同時射出,遠逝。無聲地快。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他隱約看出,其中一個火球裹著的,是他見過的那只黃鼬。   2011-12-13   【作者簡介】孫殿英,1968年生于山東高唐。有文學作品于《北京文學》《綠風詩刊》《詩選刊》《散文詩》《北京晚報》《山東青年報》《東方煙草報》《語文報》《大眾閱讀報》等報刊發表。聊城市詩人協會會員,新歸來詩人成員,旮旯詩社成員。暫住北京。 +10我喜歡

【小小說】朱華勝/桂花香飄的早晨     她叫吳涵。 桂花開的時候,是飄香的日子。她一直認為在媽媽肚子里就差點被人害死。這個人是她的親生父親。他出國了,離開一直深愛他的女孩——她的媽媽。媽媽知道時,已經聯系不上他,整日以淚洗面。媽媽剛大學畢業,還沒有找到工作啊,一個未婚女孩子挺著個大肚子,咋個活呀,絕望籠罩著媽媽。是一個晨練的老婆婆救了輕生上吊媽媽。老婆婆說媽媽沒有資格殺她肚子里的孩子。說完留下身上僅有的三百元錢,走了。 桂花落了又開,長成大姑娘的吳涵遭到失戀的打擊,被男友拋棄。桂花樹下,她痛扇了那個花花公子兩耳光,悄然來到離故鄉有數百里遠的西平市,投靠在建材市場打工的一個閨蜜,白天給人銷售瓷磚,晚上到夜總會掙錢。 我就是要騙男人的錢。吳涵酒醉的時候,流著淚紅著眼說,男人騙色,我騙錢,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店里冷清清的,很少有顧客光顧,即使有人來,問問價,看看貨,說再看看,出去了。店門口,那棵桂花樹披著黃黃碎碎的花朵,吳涵說,想不到,來西平市一年了,我來的時候開著桂花。 閨蜜在看電視,手拿遙控,不斷變換著頻道。吳涵頓覺無趣,徑直來到桂花樹下,撿起落下的花瓣。她與媽媽一樣,愛喝桂花花瓣泡的水。每年收集很多花瓣,晾干存放著,泡水喝。媽媽說常喝對身體有好處。 突然,閨蜜大喊,吳涵,你快來。 咋個啦?吳涵慌跑了起來。 你太像那個人了,我是說,那個人像你不?吳涵指著電視里的人,很驚訝。 額滴神,真像啊,吳涵吃驚得張大嘴巴。 電視里的人在講話,手不斷揮舞著。 你看,他面前的牌牌,是我們市的副市長呢,閨蜜轉過臉來。 只是眼角旁的痣不一樣,他的在左邊,我的在右邊。吳涵盯住電視里說話的人。   男左女右啊,這你都不懂,還說要騙男人。 真的太像了,閨蜜手舞足蹈,像發現了新大陸樣的。 又不是你爹,那么興奮。吳涵白了她一樣。 吳涵一個人走到桂花樹下,靜靜站著,身上落滿了金黃的花瓣,在夕陽里更加發黃。那個人與她也他媽太像了!突然,她眼里突然一亮,一個念頭閃現了出來。 城西,大車來來往往,塵土飛揚。有兩個工人正在砍桂花樹。 哪里來的兩個美女啊,來這里撿花瓣,一邊去,危險,別耽誤我們做活。年紀大的那個工人皺著眉頭,十分不滿。年輕一點的工人笑嘻嘻道,喊我們一聲哥,我們幫你們撿。太陽照在他麥膚色的臉上,竟然一臉的燦爛。 大哥,我們真是撿了做藥的。聽到大哥長大哥短的,兩個工人樂了,一個在桂花樹下鋪了一大張塑料紙,一個使勁搖著樹干。很快,花瓣落了一地。隨后,按兩個工人的指點,吳涵與閨蜜來到工地臨時辦公區,走進經理辦公室…… 看到這么輕易得手做成這大筆生意,兩人猶如打了雞血,很興奮,干脆炒了老板的魷魚,不做代理,兩人單獨干。城西第二撥建設熱潮,是在副市長親臨現場辦公會后開始的。人們驚嘆,副市長女兒與副市長長得一模一樣。她帶著助理頻繁出入建設工地經理辦公室。吳涵的生意越做越大,城西工程所需的建筑材料大部分被吳涵把持。只要一看到金黃色的寶馬車,人們就說,副市長女兒來了。 新聞里,副市長到縣上開發區建設工地視察。三天后,吳涵來到分管工程的牛副縣長辦公室,帶進一屋的桂花香。 請問你是?牛副縣長抬起圓圓的腦袋問。 閨蜜說,縣長,你貴人多忘事。公主的家父三天前還來過貴縣。牛副縣長看著吳涵,是在哪兒見過。聽完閨蜜的話,愣了一下,突然一拍腦門,哈哈大笑,連聲說,原來是副市長的千金啊!貴人啊,快請坐,喝茶。吳涵一笑,謝謝縣長,家父對你評價不錯,說你干練實在,很有前途。牛副縣長樂得心花怒放,點著頭,感謝領導栽培。公主駕臨我縣,需要我幫忙盡管說。吳涵笑笑,抿了一口茶,說了起來。 從牛副縣長辦公室出來,一坐上車,閨密大叫一聲,耶,又做成一樁大買賣,可賺數百萬元呢。 吳涵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桂花水。閨蜜揭開盒子,端過吳涵的杯子,放上幾片桂花花瓣,說,我徹底服了你。 再一次桂花開放的時候,吳涵與閨蜜被警察帶走了。桌子上才泡好的新鮮的桂花水潑了一地,香味逐漸消失。   我不是副市長的女兒。面對詢問,吳涵說得很肯定,誰叫他們愚蠢,愿意相信呢。 這個我們知道,你那個閨蜜吧,也證實了你不是副市長的女兒。我們已經掌握了你打著領導直系親屬的名義涉嫌行騙詐騙的確鑿證據。 當夜,來了一撥人。吳涵與閨蜜被緊急帶走,關押在另一個小院。面前的辦案人員不是以前的。你的案件有了新的情況,你果然是行騙高手,連我們的辦案人員都被你騙了。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副市長的女兒? 我不是副市長的女兒。咋個?說真話你們都不信啊! 還在騙!好,你見一個人再說。 門開了。一個女人走了進來,頭發像鋪了一層霜,身子在顫抖,像打擺子樣的。 媽,吳涵叫道。 涵兒,媽對不起你。你放在媽那兒的錢都交給他們了。媽自私了,騙了你。你,你是他的女兒。當年他拋棄我跟一個局長的女兒結婚。媽心里一直怨恨,不愿意你去認他。 窗外,一地花瓣殘。 數年后的早晨,吳涵走出高墻大門時,飄著桂花香。一個左眼角長著痣的男人站在陽光下,他身后,是她媽媽。 +10我喜歡

有一個叫杰克的男孩,他擁有一塊漂亮的土地。   “可是我該種些什么呢?”   杰克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他想種一片花田,這樣每天都能聞到芬芳的花香。他也想中一片果樹,這樣就能收獲沉甸甸的果實。他甚至只想種一片草地,然后每天躺在上面看著天空和云彩。   于是杰克的土地一直空著,直到一天杰克收到了在遠方旅行的叔叔寄來的禮物。   這是一個硬紙盒,里面有一個小玻璃瓶子和一本小冊子。杰克翻開小冊子,發現這是“種一個你的城堡”套裝的說明書。   說明書上寫到:“你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城堡,又不想花時間去想象嗎?那么這個套裝再適合不過你了!”(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只要找一塊空地,把城堡種子種下去,連續七天十二點的時候澆一次水,七天后種下的地方就能長出一個屬于你自己的城堡啦!”   這是叔叔的惡作劇嗎?可是旅行家叔叔從來不會說謊。擁有一個城堡,感覺挺不錯的呀。   于是杰克來到他的土地中間,挖了一個三英尺深的坑,把瓶子里的城堡種子埋了進去。   之后的七天里,杰克真的按照說明書寫的澆了七天水。雖然每天看土地上都沒有任何的變化,杰克還是堅持去做了。   第七天的晚上,杰克做了個夢,夢里沒有城堡。(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第二天一早,杰克就跑向自己的土地。眼前的東西讓他驚呆了。   原先空空蕩蕩的土地上,就這么憑空冒出來了一座漂亮又可愛的城堡。一座嶄新的城堡。一座只屬于杰克的城堡。   城堡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可能是叔叔給的種子只有一顆的緣故,城堡并不大,城堡的大門反而更加顯得小巧可愛。   杰克推開門,走進他的城堡。   城堡里面鋪著軟軟的紅色地毯,杰克在上面走著有一種特別的成就感。這是我種出來的呀!   杰克在城堡二樓的走廊盡頭,遇見了一個穿長裙的女孩。一開始杰克嚇了一跳,剛種出來的城堡里怎么會有人呢?   “呃。請問你是?”   “我是城堡里的公主呀!”   “這不是我種出來的城堡么?”   “管你是不是種出來的。每一個城堡里都會住著一個公主。這是常識呀!”公主笑了,照進來的晨光撒在她身上,看來真的有公主的氣質呢。   杰克和璐璐成了好朋友,璐璐是公主的名字。   杰克經常來城堡找璐璐玩,他們在城堡里捉迷藏,在城堡陽臺上看星星。璐璐做點心給杰克吃,杰克帶書來讀給璐璐聽。   可是璐璐不能離開城堡。   每次杰克想帶璐璐去他家的時候,璐璐都推辭了。這讓杰克很失望。璐璐說其實她中了不能出城堡的詛咒,出去了就會消失,多少年來被困在城堡中。直到遇見闖進城堡的杰克,她才能像現在這樣玩的那么開心。   杰克好像懂了,卻也對詛咒無能為力。他只能盡量多來城堡陪璐璐,讓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孤獨。   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兩個孩子似乎就這么享受這樣的日子。真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永遠地繼續下去。   這一天璐璐和往常一樣做好了點心等著杰克,卻一直到晚上杰克都沒現身。她著急了,卻沒有任何辦法。看著滿天的繁星,璐璐用手指在空中畫著線,將星星和星星連起來,寫下了“我想你”。   然而之后的幾天,杰克都沒有來。璐璐忍受不了思念和孤獨的痛苦。在這一天打開城堡門走了出去。她要去找杰克。即使消失也要再見他一面。   然而杰克生了一場大病,當他病愈,他迫不及待的跑到他的城堡的地方,見到的卻只是一塊空地。   多年以后杰克遇見了另一個女孩,在他眼里她就像公主般重要。這一天杰克帶她回到家鄉,帶她看那塊早已荒蕪的土地。卻沒有告訴她自己兒時與璐璐的故事。   那個女孩看著空空如也的土地說到:“不如我們種點什么吧?”   “呃。種什么好呢?”   女孩拿出一個似曾相識的玻璃瓶子。   “要不,我們種一個城堡吧!” +10我喜歡


張淑芬的特別推薦吳建德推薦直播開箱蘇雅萍的開箱推薦文天地74686
高琇蓮的推薦清單 劉紹原的優質必買清單73714張雅雯的必買購物清單 陳健漢的優質產品推薦38732楊家銘最推薦的好物 戚士賢的優質必買清單11227陳世傑的開箱嚴選推薦97592 許靜宜的優質推薦評比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86fh6j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